袁正昌
邱家山,位于湖北省均縣和谷城縣交界武當山腳下,是谷城五山區五大山之一。這里重巒疊嶂,林深樹密,地薄民窮,交通不便,當地百姓深受封建勢力的壓迫剝削。早在1928年,共產黨員、縣農民赤衛軍大隊長孟國夫就曾在這一帶開展地下活動,進行過土地革命宣傳;1931年賀龍率紅三軍路過此地,開展過“建立蘇維埃政權,打倒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紳”等反封建斗爭宣傳。因此,這里人民受共產黨影響深刻。
抗日戰爭時期,在這個偏僻窮困的山區,盤踞著五山鄉的所謂“三楊”,即鄉長楊茨巖和楊夢卿、楊福萬等人。他們既是國民黨政權的代理人,也是當地的地頭蛇。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他們有錢不出錢,有槍不出槍,有人不出丁,反而借抗戰之名發國難財,抽丁拉夫,敲詐勒索,任意攤派苛捐雜稅,暗中通匪縱匪。以致匪盜充斥,搶劫民財,逼得窮苦人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盧溝橋事變后,全國掀起了波瀾壯闊的抗日救亡運動。邱家山愛國青年饒崇健早在學生時期,看了一些馬列主義著作,受到共產黨進步思想的影響。為了抗日救亡,他與革命烈士的后代張濤,于同年7月中旬離開武昌省師奔赴延安找到丁玲,由黨組織安排在“陜北公學”學習5個月,并參加黨的外圍組織“民先隊”。學習結業后,經黨組織批準,回鄉開展抗日救亡活動。
一
1938年1月,正是國共合作的有利時機,饒崇健身穿八路軍服裝,攜帶“陜北公學”學習教材及進步書籍,風塵仆仆從延安回到家鄉組建“馬列主義學習小組”。在饒崇健的影響下,從襄陽回家的族侄饒一鳴和饒世冰兄妹倆也參加學習小組。
看到家鄉人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更激起他們對受剝削受壓迫人民的同情。他們決心組織這里的人民,向反動勢力作斗爭;宣傳革命真理,提高思想覺悟,把抗日救亡運動開展起來。開始通過親友和同學關系,組織10多名知識青年,辦起3所農民識字班。在識字班,他們首先教農民識字,并根據當時的抗日救亡運動和山區農民接受能力,編寫鄉土教材,如“火火火,東洋鬼子殺人放火;血血血,中國人民犧牲流血……”。接著利用農民夜晚、下雨、午休及放牧等工余時間,辦起了夜校、雨校、午校、牧校,學習戰時課本,教唱流行的抗日歌曲。還利用當地人民熟悉的山歌、民歌調,編寫了一些抗日歌曲。如“我要恨,小日本,欺人太甚,它要把,我中華,一口并吞。七月七,盧溝橋,實在殘忍。搶東西,奸婦女,還要殺人。”按插秧歌調譜寫的歌詞有“日本鬼子真正兇,殺人放火不留情。男的拉去當炮灰,女的拉去供奸淫。老的小的沒有用,拉去煎油點天燈。”在舉辦短期訓練班短期學校的同時,還開辦杉樹梁子抗日學校。全校共有40多人,其中兒童20多人,成人10多人,有教員4人。教材由地下黨組織領導的草店文化站供應,以宣傳抗日救亡為內容。主要教材有《戰時讀本》、《戰時通俗讀物》和《抗日三字經》等。音樂課主要是教唱《流亡三部曲》、《義勇軍進行曲》等流行歌曲。邱家山地區利用長短結合的辦學形式進行宣傳抗日,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既廣泛地發動了群眾,又提高了山區人民的抗日文化素質,使人民懂得了革命真理,被譽為谷均房的“小延安”。
二
1938年10月,鄂北特委派江津(蔡進)、范仲選2人到均縣、谷城一帶發展黨組織和地方武裝。在均縣和谷城交界的邱家山地區,他們與饒崇健、饒一鳴、饒世冰等人取得了聯系。他們看到饒崇健、饒一鳴、饒世冰開展的抗日救亡運動有聲有色,便想將他們納入組織之中,經過多方培養,很快使他們成熟起來,同年12月便發展入黨。后為了進一步壯大組織,他們上報中共均州中心縣委決定成立邱家山黨支部,任命饒崇健為支部書記。這是中共均縣地下黨組織在谷城邱家山地區建立的第1個黨支部。
黨支部建立后,黨員發展很快,抗日民族先鋒隊隊員,大部分被發展入黨。1939年6月,中共均州中心縣委決定以邱家山為中心在均谷交界的浪河鄉(屬均縣)、五山鄉(屬谷城縣)建立中共均縣南區區委,開始由馮錫三擔任書記,馮調走后,由黃正夏(陳崇煌)接任區委書記。1940年5月,黃正夏調任中共均縣縣委負責人后,由張業敬任區委書記兼宣傳委員,饒世儒任組織委員。
1939年4月,饒崇健在谷城境內發展饒世一、丁澤良、饒世儀3人入黨后,開始建立黨小組。同年8月建立邱家山杉樹梁子分支,支部書記饒世儀,組織委員饒世一,宣傳委員丁澤良、賀天成。1939年4月至6月,黨組織先后輸送黨員饒導仙到茨河訓練所學習,饒一鳴、饒世冰、張業偉、張業進到河南竹溝黨校學習,同時又派杉樹梁子分支書記饒世儀,到茨河訓練所學習“七·七”棉紡機使用技術,回來以后以合作社的名義,在饒家祠堂開辦了有20多人的紡紗廠及雨帽廠。
1940年5月,邱家山中心支部建立,支部書記饒世儒,組織委員祝天成、丁澤良,宣傳委員饒世儀、饒世勉,婦女委員饒世一,下屬4個分支,3條單線,共123名黨員。谷城縣境內有杉樹梁子分支,10個小組,46名黨員,其中男34人女12人。此外,谷城五山上七坪、楊家老灣、石花小星店3條單線,5名黨員,直接與中共均縣縣委負責人黃正夏聯系。
邱家山黨組織,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方面做出了許多成績。饒崇健的大哥饒崇優,任鄖陽專署民政科長,二哥饒崇偉任均縣青山港區長,他們雖然是國民黨政權的執掌者,有權有勢,但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對其弟的抗日救亡活動還是同情和支持的。通過他們的關系,饒崇健開始建立黨的武裝。第一批搞到3支長槍、5支短槍,最后發展到30多人槍。因為有這些國民黨的上層關系,黨組織決定派一部分黨員,借機打入國民黨的政權機關。1940年初,饒崇健當上浪河鄉的聯保主任,祝天成當上保長,饒世儒當上聯保隊副。這樣黨組織的領導人,就可以利用合法身份作掩護,了解他們的內部情況,摸清他們的行動計劃,更有利于黨的地下活動的開展。
饒崇健任聯保主任后,扶正壓邪,懲治了不法保長、土匪李忠清等人。這樣一來,震動不小,從前做過壞事的鄉保人員,就老實多了。在國民黨統治時期,一個聯保主任,敢槍斃一個保長,也是一件奇聞。由此傳出饒崇健如何厲害,說他來無蹤,去無影,雙手能打天上飛的雁子,只要他手槍一響,就應聲落地。當地群眾越傳越神,成了傳奇式的人物。因為饒崇健排行十五,所以稱他為“十五閻王”。
饒崇健處決保長李忠清,也遭到當地反動勢力的仇恨,他們借此發難,大肆造謠,到國民黨的各級政府告狀,說邱家山地區是共產黨執政,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第二個延安,促使國民黨反動派早點下手。這個消息被饒崇健的兩個哥哥知道了,建議饒崇健主動去找鄖陽專署專員劉翔,說明情況,消除他對這一地區的疑慮。饒崇健經過請示黨組織后便去見劉翔。劉翔原為湖北省復興社和《掃蕩報》的創始人,他雖然是一個很陰險狡猾的反共分子,但是這次談話,卻沒有抓住什么把柄,對邱家山的事只好作罷。
邱家山黨組織在武裝建設上也做出了突出成績,為當地開展抗日革命活動奠定了基礎。在對國民黨上層人士的統戰工作,黨組織在邱家山地區除搞抗日宣傳和統一戰線工作外,重點抓了武裝建設。邱家山位于武當山南麓,歷來保存有族姓武裝,南區的張家、饒家都有幾十支長短槍。饒崇健任浪河鄉聯保主任后,派張業新兩次到均縣城購槍。張家的槍及鄉政府的槍共有20多支,全由打入到鄉政府的共產黨員掌握,所以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浪河鄉政權當時控制在共產黨的手中。
三
1939年冬和1940年10月間,蔣介石害怕人民力量不斷發展壯大,先后發動了兩次反共高潮。鄂西北區黨委也因此受到了影響。1940年10月,老河口市委書記向保林叛變,供出了光谷一帶的地下黨組織,導致谷城特支、茨河手紡織訓練所大部分人員被捕,后谷城縣長按照國民黨湖北省政府主席陳誠電令,對谷進行全面抓捕。為了爭功領賞,國民黨五戰區特務調查室和叛徒張書武共同炮制了鄧一陶等“462名共產黨員脫黨宣言”。
1941年1月,鄂西北的黨組織遭到破壞后,除了均谷交界地區還有黨的活動外,其它各地基本上和上級黨組織失掉聯系。此時,黃正夏、饒崇健等人領導下的共產黨人仍繼續堅持斗爭。1941年夏,均縣地下黨負責人黃正夏建議,成立“中共鄂西北工作委員會”,并針對國民黨炮制的《脫黨宣言》發表《告鄂西北人民書》,一方面駁斥這一宣言的虛假性,另一方面揭露國民黨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罪惡面目。刻寫油印后,從草店、石花街郵寄各地。
為了尋找黨的組織,均縣南區區委曾派張業敬到石花街找到被鄂豫邊區黨委安排在石花鄉間養病的李實,想通過他和黨組織接上關系。李實當時雖未恢復黨的關系,但和黨組織有聯系,可李實未接到上級黨組織的通知,按原則不便和均縣地下黨組織聯系,未能表態。只透露被逮捕的鄧一陶夫婦和他住的很近,是襄光谷中心縣委一個姓張的叛徒帶特務把鄧逮捕的。黃正夏原和李實比較熟悉,他認為找黨,李實是一條很好的線索,便親自趕下山來。這時,李實已被黨組織轉移,找黨的線索中斷。
4月,黃正夏帶領南區的饒崇健、饒世儒、饒世儀等10余人參加了河南的淅川暴動,因暴動失敗,黃正夏即與淅川暴動領導人周尚潔一起到鄂豫邊根據地。黃正夏到根據地后,提出把均縣一帶的地下黨員接到根據地,但后來未能如愿。至此,均谷一帶地下黨的組織和上級組織失去聯系。
鄂西北地區的中共均谷地下黨失去與上級組織聯系,就象斷線的風箏,行動沒有方向。這時他們聽說新四軍在隨縣、應山一帶活動。1942年2月,黨組織決定派邱家山中心支部書記饒世儒、支部委員丁澤良、饒化先3人去鄂中找新四軍,與黨組織接關系。3月17日,中心支部成員都集中在饒家祠堂歡送,臨別時饒崇健贈言道:“盼你們早日找到娘(黨)。盼你們平安把家還”。三人的回贈是:“孩兒一心去尋娘,哪怕千山萬水難,征服虎豹與豺狼,千方百計找到娘!”他們3人通過饒世儒的叔父饒崇實(在浪河鄉公所當師爺)寫了一個通行證,經谷城、光化、襄陽、棗陽、隨縣,一路找到應山革命根據地。雖然他們回到組織懷抱,但由于種種原因,后來都未回歸,留在根據地工作。
四
1942年春,敵特已開始注意到邱家山一帶的革命活動,認為這里是“占據均谷房三縣成為陜北之第二”,被稱作“小延安”,提出了“須盡快消滅之”的建議。
五戰區司令長官部聽到這一建議后,非常恐慌,害怕邱家山的勢力擴大。6月16日,五戰區司令長官部派一連武裝士兵,前往進行圍剿。消息被在均縣征收處當主任的張業新提前知道,立即將情報傳送給饒崇健,地下黨主要負責人及時轉移并進行隱蔽。第二天,敵人搜山撲了一個空。從此,地下黨員三四人一伙,疏散隱蔽在邱家山、馬鞍山等山高林茂坡陡的深山老林之中,以楊桃、毛栗等為食,在崖屋山洞里棲身,與敵人周旋3個多月。
同年9月30日,敵人集中力量對均房谷3縣會剿。國民黨派鄖陽專署保安團團長沈耀先為總指揮,由胡鐵豪帶領均縣團隊,劉克明帶領谷城團隊,房縣由雷粟鄉公所參加,五山鄉鄉長楊茨巖、保長羅萬德充當向導。團部駐扎在邱家山饒家新屋場。他們脅迫老百姓在山口要道搭上哨棚,站崗放哨,鳴鑼給他們壯膽,并揚言要活捉“十五閻王”饒崇健。敵人貌似強大,實則虛弱。他們早就聽說“十五閻王”厲害,想捉住“十五閻王”,又怕遇見“十五閻王”。因此士兵們都是手不離槍,子彈上膛,時刻提防突然襲擊。秋末冬初,一個漆黑的夜晚,山風呼嘯,落葉不斷發出刷刷的響聲。這時哨兵精神緊張,槍突然走火,引起一場混亂,都驚呼“十五閻王”來了。無目標地放一陣亂槍,鬧了一場大笑話。從此以后,敵人白天上山搜索,夜晚集中宿營;地下黨員則白天隱蔽,夜晚活動,走到哪里,哪里的人民群眾就給地下黨員送飯吃,送情報。當地群眾王明亮,因給饒崇健送飯,被敵人發覺而遭槍斃,敵人妄圖殺一儆百,但人民群眾并沒有因敵人的恐怖鎮壓而嚇倒,繼續給地下黨送干糧、傳遞情報。
敵人的會剿,雖然搜捕了部分黨員,但由于人民群眾的掩護和黨組織的正確領導,革命力量并未遭到大的摧殘,廣大黨員仍如魚得水活躍在邱家山。
不久,五戰區長官部又令督察員靳世勛率隊督剿。靳世勛到邱家山地區后,將主力放在五山鄉聯保處附近,分出3個分隊前往過去,仍不見進展。11月2日,國民黨谷城縣縣長畢成竣不得不就會剿困難一事,給國民黨均縣縣長戴肇瓊發代電一封:一則通報情況,再則請求協助。電稱:“自首人楊立順據供及偵察情形,饒張兩奸偽現已失掉聯系,潛隱均縣十三道陰溝一帶……,乃似化整為零態度,兵來伊去,兵去伊來,考其用意,(有)乘今冬明春年荒之際扇惑民眾陡然暴動之計,若不設法徹底肅清,遺害非淺之,本所實力薄弱,彈藥缺乏,懇祈酌電請貴縣會剿部隊切取聯絡,隨時協剿為荷。”
11月底,敵人采取殘酷的“三光”政策,一是把他們認為應抓的人(包括地下黨員家屬和積極分子)都抓光。二是對地下黨進行抄家,把東西搶光。三是把山林樹木砍伐燒炭,使山林變成禿山。不久,黨員饒世房、易原民等人被捕,他們經不起嚴刑拷打,供出部分革命者。區委書記張業敬在艱苦的環境面前,經受不住考驗自首叛變,使黨組織蒙受重大損失。饒崇健等人在當地已無法存身,到1942年12月,相繼離開均谷交界地區,到外地尋找黨的組織。
自鄂西北黨組織遭到破壞后,這個堅持近兩年的紅色孤島在敵人重兵圍剿之下被摧毀。但是,共產黨在邱家山地區產生的革命影響卻永不磨滅。
(作者:袁正昌,湖北省谷城縣史志研究中心干部 )